恶俗无聊的现代职业竞技体育

谢轶群

    在新出的《袁伟民与体坛风云》一书中，国家体育总局前局长袁伟民抖出两大猛料：当年所向披靡的田径马家军意外地不出征悉尼奥运会，原因是该团队被查出猛吃兴奋剂；而一副德高望重派头的何振梁，在申奥期间吃里扒外，不断与国家申奥战略捣乱，事后还以党国申奥第一功臣自居。

    一则此料够猛，二则书商推广力度够大，因具备转移现实注意力功能而本就不寂寞的体育一时在公共话语空间中热得发烫。在对袁氏爆料的热议和争执之外，体坛的龌龊事随之被一一翻出：当前的，有跳水管理中心副主任、国家跳水队领队周继红在国内赛事中屡屡提前“内定”跳水金牌，全国跳水运动员、教练员和裁判员均顺其者昌逆其者亡；过往的，有1994年广岛亚运会中国代表团因服用兴奋剂被一口气取消12块金牌，此事在媒体淡化下国内一直波澜不兴，而世界人民已笑歪了嘴巴。还有人想起了在乒乓球领域一贯存在的“让球”行为，当年的新星何智丽不甘委屈，不理睬要她让球给队友的安排，凭实力一路拿下冠军，然后在上级报复下远走东瀛，变身小山智利；再然后，这个常常躲在阴暗角落里密谋“让球”的团伙被日本队员小山智利以一人之力打得落花流水……

    说现代职业竞技体育恶俗无聊，并不是由上述事例生出的感慨，因为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哪一个领域、哪一个行业不存在这样的腐臭之气呢？就连最不俗气、最少实利色彩的学术研究，也在“课题管理”制度下变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计划学术”——严格一点说，今天大家都恶俗无聊，否则无法在粪坑里生存。只是在“体育爱国主义”的铺天盖地宣传中，职业化、产业化并且政治化的现代竞技体育本质上的恶俗无聊被遮掩得更隐蔽一些，电视里如打了鸡血的解说员“金牌！第X块金牌……”的高亢叫声把公众骚扰得不行，公众也就嘟哝几声：“金牌再多，能当饭吃吗……”这话不够深刻，而且在流大汗的运动员之外，吃体育饭的人的确很多啊。

    去年9月初，那个开幕于8月8日8时8分的大会结束不久，我们一干人和著名诗人于坚在云大阳光茶吧聊天，自然扯到这个话题，于坚点评奥运精神的一席话叫我至今记忆犹新，大意是：“更快、更高、更强”，这是人的精神吗？在原始社会，需要更快更高更强，因为如果猿人跑得不够快、跳得不够高、力量不够强，就捕捉不到食物，或者成为了食物；而在今天，好好的一个现代文明人，干嘛要拼命地跑、发疯地蹦？你再“更”，有汽车跑得快吗？有飞机飞得高吗？有起重机强吗？苦练一二十年，就为了举起两砣废铁，这不是精神病吗？更快、更高、更强，这是动物的精神，不是人的精神。

    大师就是大师，别出机杼，寥寥数语，热闹喧嚣、神圣庄严背后的滑稽与虚妄尽数显露。

    本想把这个文章的标题叫做“恶俗无聊的中国现代职业竞技体育”，因为一般来说，洋人总比我们正常一些，这也是崇洋媚外现象至今仍然存在的现实根由；可是想一想，还是把“中国”的特指拿掉，这个事情上，中外是一丘之貉。那个总部在瑞士洛桑的跨国组织，一边声明“冠军的荣誉属于运动员个人”，一边又在颁奖仪式上煞有介事地搞升国旗奏国歌，全不顾自相矛盾。这个商业机构心里跟明镜似的：把赛跑、打球、扔铁饼子之类的事儿跟国家荣誉扯到一起，才会受到上至政府下至民众的广泛重视，才会财源滚滚，他们这伙人也才会享受因各国争办奥运、到哪都被奉为上宾的快感。顾拜旦当初复兴古希腊的这个东西，是真的为了健康、和平、友谊的；发展到今天，竞技体育由公益而商业化，由业余而职业化，又由商业化、职业化而政治化，早面目全非了。

   现代竞技体育不等于整个体育。体育运动的意义在哪里？不在动物世界的更快更高更强，不在名利场上的财源广进、名扬天下，不在虚妄想象中的为国争光，不在政治考量中的帮闲加帮忙，这些东西必然导致恶俗无聊；不得不承认，还是那个湖南湘潭人的那两句话说得最好：“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离开了对人类身心健康的贡献，整个体育运动就成了怪胎，现代职业竞技体育就是以摧残运动员的健康、扭曲组织者和观赏者的心灵换来市场的。如果说体育运动的正面意义需要竞技比赛的形式来推动和弘扬的话，又是一句老话说对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是，摆脱如笋皮一样层层缠裹在竞技体育上的恶俗无聊，回归体育运动的原初意旨，还可能吗？

09年10月1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