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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纷纷写“官场”?

谢轶群

 

“官场小说”的繁荣已不是一年两年了,据称1998年出版的湖南作家王跃文的长篇小说《国画》最先掀起了这股创作和阅读热潮;随后,《中国制造》(周梅森)、《抉择》(张平)、《省委书记》(陆天明)、《沧浪之水》(阎真)、《驻京办主任》(王晓方)、《秘书长》(洪放)等的持续热销,让描写当下政界生态的官场小说历十余年而不衰。

 

在文学萧条的今天,国人却对官场小说如此青睐,以至让其发展为一大畅销书类型,首先在于“官”在社会生活与人们心中的重要地位。在权力占有、统摄一切资源的传统中国,官员是最威风、最体面、最能体现人生价值的职业,是各行各业、各色人等的共同追求,所谓“人上人”是也;一个人如一生从未担任公职,则都属低一等级人群,中性一些叫“布衣”,卑下一些则叫“草民”(今更已堕落为“屁民”)。由于推崇权力、权力也的确能带来广泛利益的价值指向和心理皈依,形成了国人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人人“崇官”、“念官”、“求官”、为当官不成而遗憾的官本位思想,是官场小说流行的传统心理基础。

 

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尽管很多思想观念有所变化,但人们对官场的向往与关注并无多大改观,这里有历史的惯性,也有现实的依据。在公共管理机构越发强势的情况下,上世纪末以来兴起了一股越来越汹涌的“公务员热”,工作稳定、待遇优厚、前途看好的公务员职业让年轻人趋之若鹜。以“官场”为理想职业,以当官为人生追求,描述官场生态与故事的“官场小说”自然就有了“职场参考书”的价值,让人通过文学作品先睹了这个领域的林林总总,类似“学习”和“演练”,于是一部分本对小说和文学并无兴趣的人也加入了阅读队伍。阎真的《沧浪之水》等官场小说即以“公务员必读”、“官场指南”的噱头长销至今。

 

不可忽视的还有中国官场自古以来因不透明而产生的神秘感。戒备森严的高墙深院里权力的运作,复杂、微妙而刺激的人际关系,以及冠冕堂皇、端然肃然背后的阴暗与龌龊,都能撩拨起仰视官场的人们的好奇心。因为“官”与“民”之间看不见而又现实存在的距离,读者在阅读官场小说中,了解了平时不能呈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幕幕活剧,官员身份与权力威仪背后的那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世界,充分满足了人们对官场的窥探欲望。当下流行的官场小说,早不是那种歌颂“公仆”如何为国为民的僵化模式,塑造领导干部的“高风亮节”也成为陈旧立意,经过市场经济洗礼而已经精于把握读者心理的作家对利益争斗、权钱交易等熟练地津津乐道,甚或以权力和情色交织为卖点,不断扩大了官场小说的市场。

 

官场小说的流行肯定会对社会心理产生一定影响。如前所述,这些小说的立意与境界多数并不算开阔超迈,较有艺术与思想品质的作品也只触及到人在权力场域中的性情与尊严磨损,寄托作者一定的人文关怀;倒是权谋斗争的手段和利益争夺的策略等,会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记。古人常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就在于《三国演义》这样细致讲述权术的小说往往会坏人心术,让人失去健康情趣和明朗心态。大批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深受官场小说的濡染,只会让心灵蒙上阴影,并让社会人际关系越发复杂。官场,也就是对国家和社会有枢纽般重要性的政界,如果被普遍认为就该是一个阴暗、冷酷、充满倾轧乃至罪恶之所,这对建设政治文明和公民意识的负面作用是相当明显的。

 

一些官场小说也有一定的批判精神,但这种批判多数停留在晚清时期以《官场现形记》等为代表的“谴责小说”和“黑幕小说”的高度上。它们固然能满足民众的情绪宣泄,引起对现实不满的读者的共鸣,但因当代作家思想深度和精神空间的普遍不足,并不能为读者注入现代思想意识。文学艺术净化人心、改良国民劣根性的功能在当下的官场小说中无从发挥。

 

离开内容和思想,从艺术审美着眼,我们也能看到官场小说的单一与局限。这些小说清一色的传统现实主义形式,紧扣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追求的是“逼真”和叙述的饱满,而并无提升读者文学审美水准的艺术探索意识。其实这也是畅销书写作的特点所在——赢得读者,必须依托和迎合社会阅读心理,尽量减少读者的阅读障碍,文学探索不会在畅销书领域发生,艺术追求难以被文化市场兼容。

 

2011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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