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说及其社会文化心理”讨论会

宋家宏（主持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我有一个想法，想把“云大评刊”作为一个论坛的范围扩大一些，搞成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常规的研究生的“评刊”，针对当下文学刊物所发的文学作品；二是针对当下的文学的、文化的热点问题，邀请校外的相关热心人来参加。我们的论坛要和当下的文学现象有更多的联系，才会有活力。那天晚上蔡丽、轶群、小郭我们几个在一起聊天，聊到了“穿越小说”这个现象，它涉及到很多方面，甚至和社会的文化心理有很深的关系，于是决定第一次就做这方面的内容。现当代的文学研究已经有一些力量进入网络文学领域，云南大学的文学研究也应该在这个方面有所推进。

今晚我们请到了云南民族大学的黄玲教授，我们的蔡丽博士也来了，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还有云南艺术学院的谢轶群老师、昆明学院的郭鹏群老师、毕业后到中学去的杨陈刚老师，他们三位也是我们这里毕业出去的，是“云大评刊”的老成员了。

我想，今天我要淡化主持人的角色，我也有话要说。现在就开始吧。

一、穿越小说引起了恐惧？

宋家宏：今年三月广电局对穿越题材的影视下了限制令，据说有许多家长对穿越题材很反感。我们先说说所了解穿越题材的一般情况，谁先说？随便说。

谢轶群（云南艺术学院教师，文学硕士）：黄老师先说，你看得多一些。

黄  玲（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也不多，看过一些，觉得好玩。可惜好作品并不多，大量的看不下去，不要生活逻辑，也不要文学艺术逻辑，很随意地就“穿越”了。当然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晋江文学网上有不少，但公开的文学刊物好像还没有发表这类作品的。而且读者群多是中学生，大学生似乎读得就少了。

一些家长对它有担心，可能是他们并不了解这类作品，只看到那些穿越的奇怪方式，很不理解，很害怕。有的家长担心孩子迷失在穿越中，他们以为穿越的方式就是死亡，穿越等于死亡，这很可怕。

杨陈刚（现当代文学硕士，云南昆明某中学教师）：

家长倒不一定全都反对，借家长之口来管制一些东西是最方便的。像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宫》，不仅孩子爱看，有的家长也很爱看，更有每天趴在电脑前看穿越小说的妈妈。喜欢穿越小说的，明显以女生居多，喜欢的理由也比较一致，穿越小说虚构的情景满足了她们的虚荣和幻想，我们不难发现穿越的主人公多成为了王子公主等显赫的人物。穿越小说是由网络而走入大众视野，现在也在以中学生为主要受众群体的期刊上连载。

蔡  丽（博士，云南大学人文学院讲师）：

就题面意义而言，穿越就是“跨越”、生死的跨越、人与动植物的跨越、过去与未来的跨越，打破了自然的界限。如果从数量的角度来说，这些年来国内的穿越小说是相当繁荣的，读者面也很大。穿越小说已经从网络上走进了纸媒，网络文学的一些相对优秀的作品成为纸质的出版物，在街头书报亭、书店相当多。出版商是要讲利润的，没有市场他们不会出版，进书店去我们可以看到不少穿越小说出版了。应该说，在大众层面，青少年的阅读已经由过去的金庸、温瑞安、亦舒时代过渡到以网络为助推器的玄幻、网游、穿越、言情时代

谢轶群：现在每年有200多本穿越小说出版，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在网络小说的各种类型中，穿越小说是规模最大的，是很多文学网站的热点，很难统计它的数量。

黄  玲：网络与出版的结盟推动了穿越小说的壮大。

二、穿越小说的前世今生

宋家宏：穿越小说近年来形成了网络文学中的独立品种，也应该有对它的界定了。但是在中外文学史上有一些想象力很丰富的作品，其实也已经具有穿越的性质，是穿越小说的萌芽，像中国古代的《枕中记》、《黄粱梦》，还有《聊斋》中人与动植物的“穿越”、阴阳两界的穿越都是今天的穿越小说的前世，属于不自觉的“穿越”。

黄  玲：西方也有穿越小说，像马克·吐温的《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被誉为“穿越文的鼻祖”。它具有现实批判精神，在穿越中表现现代共和制与中世纪君主制的冲突，现代文明与封建教会的冲突，是很严肃的小说。和中国今天的穿越小说的力度完全不一样，现在中国的穿越小说多是言情加历史。

蔡  丽：乔治的小说《1984》主题也相当严肃，实际上是人站在今天的基础上构想未来。在好莱坞，穿越也成为了一个潮流，已经是一种类型片了，比如《爱丽丝漫游仙境》强调了穿越的梦境，国外的《纳尼亚传奇》是人穿越到神话世界；大陆的《古今大战秦俑情》也是古今的穿越。影视的潮流影响了观众，推动了网络文学中穿越类型的发展。

三、穿越小说是一种类型化小说

宋家宏：穿越小说的发展与网络文学密切相关，它就是网络文学的一种类型。其实网络文学就是现代社会的民间文学，从原始文明时代就开始发展起来的民间文学是各种类型的民间故事、民歌、叙事长诗等，现代社会的民间文学就是网络文学，它们在类型化、变异性、匿名性等方面有共同特征，过去是口传，现在是网络。我很早以前写过一篇文章，《网络文学：现代社会的民间文学》，有过较为完整的阐述。

黄  玲：民间文学的特征是类型化，穿越小说也是如此。这种民间文学不太强调具体作品的独特性、个性，从文学品味上来说它并不高。因此我们对它的阅读不能用读纯粹的作家文学的标准去要求它，它有更多的大众阅读的特色。

宋家宏：现在有人在做“类型小说”的研究，葛红兵他们就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类型小说有自己的独特写作方式、阅读期待，有自己的阅读对象，大浪淘沙，在无数的作品中也会出现经典作品。

谢轶群：

类型小说作为文学作品，品质一般不高，模式化、缺乏创造是其特征；当然，如果要打破这种模式化的类型，反而给其读者造成违背惯性心理、接受困难的问题。

宋家宏：穿越小说是有类型的个性，没有个别的个性。因此，对它的研究不能停留在文学层面，文学层面也没有多少可研究的。但是，一种文学现象的出现，总是和一定的社会文化心理密切相关，特别这种类型化的作品，民间文学性质的作品，它和一定的“民风”是密切相关的。孔夫子时代就懂得从民歌中观察民风，因此，我们也应该从社会文化心理的角度去看穿越小说。

四、为什么穿越小说如此流行？

宋家宏：这里我们要思考的是，为什么穿越小说会引起一些家长的恐慌和高层的重视，但在网络上又如此流行，已经从网络走进纸媒，并开始走向影视。在中国大陆，它为什么在这几年里流行起来？

罗  欢（现当代文学在读硕士生）：

穿越小说跟科技的发展有一定关系。“穿越”即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简称，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关。穿越时间就是超越光速，因而有了穿越到过去和穿越到未来题材的穿越小说。而穿越空间则和多维空间理论分不开，这才有了人可以穿越到平行世界，没有历史记录的世界，甚至是充斥着仙魔奇幻的异时空等题材。年轻的一代对“超光速”、“超时空”“多维空间”这些概念已经很清楚了，科技的发展带来了年轻一代想象力的拓展，并且不是个别人的想象力拓展，而是整体性的接受这种想象。

蔡  丽：这里包含科技对人的观念的冲击，人可以机器化，机器可以具有人的智能，通过某种科技手段到达将来，或者回到过去，等等，似乎不难展望。因此，大家有一个模糊的观念，就是世界从来都保有它的神秘性，而技术又如此日新月异，还有什么不可能？再加上网络游戏的影响，游戏的世界都是没有边界的，你可以和关羽下棋，也可以和一只怪兽打架，界线一模糊，穿越自然大行其道。

徐  霞（现当代文学在读硕士生）：

穿越小说的受众对象多以女性为主，一定程度上她们把穿越小说作为自己精神的寄托，用来填补现实生活各方面的空虚。穿越小说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女性的阅读喜好，尤其是其中爱情题材的作品，因为随着现实生活中纯粹的爱情越来越少，世俗的因素在婚姻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强大，人逐渐的物质化，很多女生转而从穿越小说中去寻找在现实中寻觅不到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而历史题材的穿越小说，也从很多方面满足了人们对野史的兴趣。

徐  曦（现当代文学在读硕士生）：

其实就跟男生看武侠小说寻找精神寄托一样，女生看穿越小说也是在寻找一种精神的宣泄、得到一种心理的补偿，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优质男、体验不到的浪漫的爱情，却可以在小说的世界里实现。在穿越的世界里，有英俊挺拔的皇子，有浪荡江湖的快意，有后宫勾心斗角、险中求生的刺激……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你可以把自己带入书中女主角的命运，跟着主角一起体会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经历一场生离死别的爱恋；更何况在穿越的世界里，你还可以预知历史、改变历史，甚至把现代的文明与科技带到古代去，这多多少少给了现在很多在生活中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的“宅女”们以心理的滋养与慰藉，那些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了的激情与幻想在穿越的世界里通通得以复活。对于众多的女生来说，穿越小说起到了“成人的童话”的功效。

罗  欢：和现实不一样的生活使人们在阅读时有一种猎奇的心理。

黄  玲：穿越是人对现实的逃避。它的内容有着对现实的折射，说明人们还是期望传奇、浪漫，只不过换个场景实现而已。

徐  霞：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现如今人的精神世界越来越荒凉，越来越没有精神的寄托了。从另一个角度看，那些现在或者曾经对穿越小说有过热衷以及思考的人，比起那些完全对这个类型的小说漠视的人一定意义上更显得可贵，想着穿越的人说明他们的心底多少还存在着美好的梦想，还知道自己在现实中丢失的是什么。而那些连穿越都懒得穿的人，或许他们的内心真的已经一片荒凉。

蔡  丽：穿越小说有着人们对浪漫、传奇生活的向往。爱情是人类的本能。

罗  欢：写给男生看的穿越小说离不开金钱权势和美女，写给女生看的穿越小说离不开好的对象和美满的家庭。

杨陈刚：穿越小说读起来很轻松，文字不少简短明快，有点古意。内容大多其实就是把言情故事放在一个穿越的背景下。

宋家宏：穿越小说是不是有些琼瑶小说的意义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琼瑶小说用梦一般的爱情安抚了当时的青年渴求爱情的心灵，今天，琼瑶小说早已经成为过去，是不是穿越小说中的爱情故事取代了她的功能？

蔡  丽：至少，它的存在是对现实中无梦的一个缓冲。

谢轶群：总体上说，穿越作品的文化价值大于文学价值，它的火爆流行是文化现象，不是文学现象；对它适合做社会文化批评，而不是审美批评。

郭鹏群（现当代文学硕士，昆明学院讲师）：



也不能说这类小说就没什么文学价值，穿越小说为什么好看？其中的艺术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穿越小说确实有它艺术的成功。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现代人的思想与古代历史的环境必然会产生冲突，这很容易吸引人的眼球。如穿越剧《神话》中，穿越到秦朝法场上的易小川，受伤了大叫“给我叫辆救护车”，而项羽则回答，“我只听过牛车、马车，什么是救护车？”再如项羽为了拉拢易小川说：“得了天下，我分你一半”。小川则回答说：“八零后，自由职业者，你让我打打游戏还行，打天下么，太不靠谱了！”这些都让观众笑倒。再如《仙剑奇侠传3》中的道具“手机”，在时空穿越中所产生的雷人效果也极具娱乐性，这都给它们带来了极高人气。穿越剧故事本身就是一种陌生化的娱乐审美体验，有戏剧冲突的因素，对年轻人颇有吸引力。

蔡  丽：还有传奇性，穿越小说的幽默、荒诞、传奇、浪漫情境吸引了读者。

徐 曦：穿越小说通过对于“陌生化”环境的营造（比如“江湖”“皇宫”等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体验却又好奇的环境），充分满足了读者的“期待视野”，这种“审美的距离”的营造，让读者在读穿越小说的时候能够产生一种想要“一窥究竟”的猎奇心，而正是这种猎奇心就足以让读者一直兴致勃勃地读下去。更何况现代的人穿越到古代去，古今的差异本来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戏剧性的笑点，所以TVB在改编黄易的《寻秦记》时，尤其强调了项少龙在思想与语言上与古人的差别，项少龙时不时冒出的一两句英文、他随身携带的巧克力、他的自由搏击的“功夫”、他的女子独立的思想都与他所穿越到的时代的人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用“古今反差”来制造娱乐，已成了现今穿越剧与小说所屡试不爽的套路。

五、穿越小说所反映的社会心理

谢轶群：进入近代以来，中国就是个多梦的国家，梦想民族独立、国家富强，梦想民主与科学，梦想彻底改造社会，乃至梦想实现共产主义，等等，你看孙中山、梁启超、李大钊、郭沫若那些人对未来的梦想何等炽烈。穿越小说也是当今年轻人梦想的体现。作为梦想，是对现实的反抗和超越，可穿越很显然是对现实的逃避，因为梦想是应该指向未来的，是为将来实现它而生发的。但是，现在受欢迎的那些穿越小说多是回到过去，不是“回到明朝当王爷”就是“梦回大清”，为什么要把梦想安放在过去？我们这一代都写过《十年后的我》的作文，可现在的年轻人在穿越小说中却偏偏不展望未来，而本来他们正应该处在青春期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啊。

宋家宏：这个问题非常好，很有意义。为什么穿越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黄  玲：写未来就是科幻小说了，不是穿越小说。如果穿越到了未来，人们就没有优越感了，不能再做预言家。穿越到过去，一切大的事件、方向已经确定，现代人在那里有优势，这是穿越小说的一个特色。

宋家宏：西方的科幻小说、未来小说都很发达，那怕是灾难片，也很震憾，很有想象力，对今天起着警示的作用，对现实是在思考，而不是逃避。可是为什么在中国这类小说就很贫弱？我们对现实采取的是逃避的态度，而且是逃回过去，逃回古代。现在相当一些人对现实不满，竟然逃回“文革”时代去了，其实对很多人来说，“文革”造成的伤痛还没有平复，那么一些人已经在美化“文革”时代了。

郭鹏群：穿越小说或穿越剧的盛行原因还有两点：一是我们对现实的无法把握。如今国内流行的电视剧主要有三种：革命历史剧；美化皇权的宫廷剧，其中就包括了穿越剧；以及完全不符合现实的“现实剧”，如《老大的幸福》《乡村爱情》等，完全是麻痹或娱乐百姓。指向“现在”的电视剧都不多，连现实的深层矛盾都不敢揭露，现实的真实性都把握不住，还想把握未来？所以作家很多作品都是回避现实的。二是我们对未来其实有预感，但是不敢去想象，更不敢穿越到未来。社会要继续腐败堕落下去，直到崩塌、溃败？我们看不到解决它的有效途径，人们当然不敢想象未来了，梦想也无从谈起。

蔡  丽：未来不可想象，仿佛过去就容易想象。

谢轶群：所以我把穿越小说的盛行总结为“理想委顿，价值错乱”。失去对未来的信心，不相信将来会变好，宁愿把梦想安放在过去，以今人相遇古人和历史旧事来寻求心理上的优越，这叫“理想委顿”；那些个封建社会朝代，本是被历史翻过的一页，却成为年轻人的向往，在穿越小说中被描写得如此美好，拖着猪尾巴的清朝之类真的那么绚丽多彩？这叫“价值错乱”。

徐  曦：现在网络媒体的发达使价值观变得太多元了。

谢轶群：我觉得正好相反，其实现在的价值观很单一，是一元，就是“钱”，一切向钱看，国家层面是GDP，个人层面是有钱才有一切，各行各业都以金钱为追求。现实如此枯燥、残酷，又无改变的能力，就穿越回过去吧。

宋家宏：没错，物质的欲望淹没了精神的空间，精神无存在之地，现在人的精神已经萎缩到荒漠化了，所以对未来也就无所谓了。

蔡  丽：但不能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梦想，或者说对生活没有理想。我认为梦想和理想都有，只是被牢牢地压抑了。现实需要、人际关系、利益、房子、等等，逼得生活就象《一地鸡毛》里面说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从这个角度来看，穿越，恰恰是一个容许个人最大限度不切实际地奇思妙想，从而满足自己的多情浪漫、玄奇神异、等等心理需要的一种方式，是被现实压抑的自我在虚拟世界的实现。

宋家宏：穿越多是爱情小说，说明现实没有纯粹的爱情，只能用此来做心理补偿。人们宁肯美化过去来拒绝现实，逃避未来。典型九斤老太式的“厚古薄今”。

罗  欢：现在的穿越小说的构思，基本都是回到过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即便过去比现实可怕也要穿回去。有些穿越小说的女主人公穿回去做了别人的小妾或者成了不受宠的庶女。比如《典妾》、《窈窕庶女》等等从名字就可以看到主人公的身份。这对现实的全然否定，本身就很可怕。

宋家宏：宁可回古代当妾，也不愿留在现代。太可怕了。

黄  玲：都是过小日子，但宁肯穿回到过去过，很有意味呵。

蔡  丽：觉得不管怎样过去都比现在好。

宋家宏：过去是可以预测的，是安宁的。即使今天过着的是安宁的日子，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谢轶群：就是啊，你看今天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未来，愁高考，愁学费，愁就业，愁薪水，愁房子车子……等着他们的几乎就没轻松的事。还有社会上，能有几分稳定的生活？耗尽半生心血买的住房顶多只有七十年的产权，其实哪有七十年？有的人出门买个菜，回来房就被拆了；墓地也只有二十年，死了都得不到安宁！谁能知道明天的事，多少人其实生活在凄惶不安中！中国人落到这步田地，还能对未来有信心吗？八十年代，宋老师这一代人唱：“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那时的山，那时的水，那时的景色一定很美……”，那时还出版了《走向未来》丛书，都相信未来的美好、进步。今天，还有谁会这样对未来充满信心？《2012》在学生中那么流行，世界毁灭似乎也不可怕，反而是大家一起解脱。这二三十年在空前的经济成就下怎么造就了这样一种社会心态？揭开繁荣的皮相，背后到底是什么？

郭鹏群：有钱人对他们的未来也没有信心，所以及时行乐。中国的奢侈品销量巨大，海外购豪宅，等等，都是这种心理的表现。当官的对未来也没有信心，有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双规了，何时进去他并不知道。升和降的命运与他个人的能力也没多少关系，位置的调动只是上级的一句话，一个念头而已。

蔡  丽：这不就像是阿Q，穿越其实是一剂现实的安慰剂，说明现实生活真是太平庸了，一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那就到虚幻空间去吧。把自己设定到某个历史场景，演绎一段爱情或者人生，尤其对女生来讲也是一份满足。或者是不是这样，在现实有多实际，在穿越就有多纯情？

谢轶群：这还是不相信自己有改变现实的能力，不敢面对现实和未来，因为现实太强大，只有通过穿越的避风港来麻痹自己，可以说它是精神鸦片。

蔡  丽：穿越剧一露头就遭到打压，其实与它对历史真实性的无视，带来的价值观的混乱有很大关系。这些年清宫戏、大秦戏、所谓盛唐、大宋的戏美化历史，价值混乱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了。我很同意谢轶群把穿越小说的盛行总结为“理想委顿，价值错乱”。

宋家宏：当前帝王系列为代表的文艺领域里的“价值错乱”是对五四精神的否定。把封建时代写得如此美好，帝王励精图治，官员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疆域辽阔坚固。把过去美化得比现实更好，这是高层愿意看到的吗？我想这是穿越剧一露头就遭遇打压的一个因素。

罗  欢：穿越小说近来有一点变化：早期穿越小说多是主人公成为公主格格等重要人物，天生就具有一些能力或者神通，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获得成功。但现在的穿越小说主人公多是成为平凡人物，比如《平凡的清穿日子》、《明朝五好家庭》等一系列的现在被称为“种田文”的穿越小说，并且主人公需要通过自己的一系列努力奋斗才获得最终的成功。作者有意无意的都想告诉人们，不管身处什么时代，个人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慢慢的穿越小说也变得有励志作用了。

宋家宏：穿越小说现实化，成为“励志”作品了，这不失为更为冷静的心理。

黄  玲：问你们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如果我们突然“穿越”了，你们愿意到哪个时代？

徐  曦：秦朝。

徐  霞：唐朝。

谢轶群：北洋军阀时期的民国。

宋家宏：我就想回到五四，五四是中国知识分子最自由也最有理想最有创造的时代。那是像交响乐一样浩浩浩荡荡，充满理想和激情的时代。

黄  玲：穿到护国运动的时代，到云大旁边的陆军讲武堂学习也很不错。

杨陈刚：我愿意回到唐代，因为也相对自由。

郭鹏群：我还是想留在现在吧，现在怎么也比过去好。

蔡  丽：也没有人畅想未来啊，可见我们也没有对未来的梦想，但是，爱穿越的人还是有梦的，是精神的追求，也是对现实的逃避。

宋家宏：今晚很愉快，说了很长时间，观点不尽相同，但推进了对这类小说的认识。我相信，在今天的社会里，甚至在大学中，像我们一样有一个“清谈”的精神空间的并不多，但我们明天还得去继续面对我们的现实。

谢谢各位光临！